派遣膠偶(一)

我是蔡金龍,畢業於宜蘭大學園藝學系,來自淳樸的屏東,現年二十五歲,個性穩重,腳踏實地,喜與人互動交流,學生時期的課業皆保持不錯的水準,英語能力中等...

自傳才寫到這裡
金龍感覺自己像是在說謊似的

來到台北已經七個月多了
身為家中唯一的兒子
本來想畢業後在屏東找份工作
就近與父母同住
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住的地方是個慢慢沒落的小鎮
青壯年人紛紛出走至外地
只求個溫飽
在老家呆了一年還是沒有好的工作
這段期間跟著父母在市場擺攤
生意買賣時需要與客人閒話家常
外人總是不免愛打探他私人問題
已經幾歲了?
有沒有女友?
何時結婚?
什麼學校科系
問到這個部分
客人們常是一股腦而說:怎麼大學畢業在擺攤
時間久著他也開始問自己
目前現況能夠維持多久?
是不是該啟程去找另一份工作?
母親常說著附近某鄰家的兒子也是北上打拚
服完兵役後就去台北作房地產仲介的工作
北部房價高昂
每次促成一筆交易
總有非常高額的抽成
前陣子還帶父母出國去玩
母親話說到這裡
又再次催促著他北上去打拚
說真的自己想想
老爸因為在他大三那年因工地意外而行動不便
老早就無法有收入
靠著母親的擺攤僅是勉強維持
當時他就想休學
只是父母都希望子女書能讀多高就讀多高
維持到大學畢業就已先背著一筆不小的就學貸款
就先不去考慮考研究所
如果想早點讓父母過好日子
真的需要有比較高的收入
唉
如果當時哥哥沒有玩水溺斃
孝養父母的責任就有人可以一起分擔
抱著這個心情
金龍就這樣到了台北
他期許自己能一年內就成為有穩定收入的房地產仲介
只是起初向幾家仲介公司主動投履歷
卻是保險公司先找上他
本抱著練習面試的心情卻被錄取
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絕保險公司的邀請
加上不是台北本地人
可沒法住家裡省開銷
光是房租就已經小小地沉重
加上吃飯等生活雜項
若出現就業空窗期超出一個月將會付不出生活費
只好就這樣誤打誤撞從事自己沒想過的工作
時間都過了半年多
包含在公司上課受訓四個月
現在已經正式擔起開發新客戶的重責
只是業績處在低迷狀態
大學畢業後也沒跟同學保持聯絡
在台北地區完全沒有人脈
早幾個月先進公司的業務員已經有人先離職了
他心想自己可能也撐不到年底吧
但無論如何也只能且戰且走
假若這份工作撐不下去
還得盡快找到第二份正職
因此每天返家之後
金龍會抽出時間瀏覽就業網站
看看有什麼不錯的工作機會
或是拿出自傳東改西改
能夠把文字寫得漂亮一點
只是真的沒辦法
他的前半段人生真的就這麼平淡
在學時的課業成績很中等
也不是很厚臉皮外向活潑
本身對電腦也沒有特別在行
但初版的自傳顯然不受青睞
勢必得加些自吹自擂的元素
只是這麼作的同時有點不安
如果真的到理想公司去面試時
被發現自己是草包就糗大了

又是一個全新的一天
一如往昔
金龍在街頭如勞碌的蜜蜂般左顧右盼
期望能有個行人停下步伐
不過十之八九都是忽視而過
臉皮不是特厚的他通常就不會再死纏爛打了
有個路過的人突然放慢腳步望著金龍
金龍還以為是對保險有興趣的客人
馬上一個箭步就靠過去
「你...是不是金龍啊?」路人這麼問
這麼一看對方也有點眼熟
原來是高中時的一起搭校車的同學陽智傑
金龍：「你...陽傑智,對吧?你也在台北啊?」
智傑：「什麼節制,是智傑,你記反了...你在拉保險啊?」
金龍：「對啊,陽先生有沒有保險的需求呢?」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智傑：「哦謝謝不用了, 一來我太窮了,再說該保的家裡都有幫我弄了」
金龍：「那你現在呢?在那裡高就呢?」金龍
智傑：「我是SOHO,自己接案的插畫家」
金龍：「哦對,我想起來了,你好像大學是讀美術或設計相關的科系,對嗎?」
智傑：「是啊,不好意思,我要去客戶那邊,時間快到了,留個連絡方法,改天找個時間再多聊」
金龍：「好啊」他拿出自己的名片遞過去「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
智傑：「我沒有名片給你耶,那寫一下我的,0919......」
金龍：「ok,你快去客戶那邊吧」
二人就這樣結束短暫的相遇
有時候即使彼此多年未見
好友相見也能熱絡閒話

稍晚金龍進公司
被主管叫去關心一下
考核的壓力爬山倒海而來
真的是很無力
接下來幾天像是被逼得狗急跳牆
到處奔波只為拉到客戶
但路人們看到保險業務員
就如同見到詐騙集團似的
通通都躲得遠遠
到了周日時
他終於暫時不用去想上班的事情
整理過去幾天沒時間處理的住處瑣事
洗衣服、收拾垃圾、擦地板等等
打開公事包整理凌亂的紙單
掉出了張背面抄寫陌生電話的名片
想了想好像是智傑的電話
望著那個號碼
雙方都是上來台北工作
但目前而言他自己是比較不如意的狀態
很多心事或抱怨想講又不敢對父母提
這時候他決定撥出電話
心跳好像加快了
畢竟沒特別重要的聯絡藉口
只是單方面想找人當情緒垃圾桶
不過智傑的手機未開機
金龍突然覺得很煩
鑰匙拿了就出門散心去
刻意選擇不是平常上班的方向
走著走著
也沒注意過了幾個路口或轉了幾個彎
明亮天色逐漸轉為昏暗
只是漫無目的地看著前方
心想著工作是該怎麼辦
自己的未來何去何從
父母有年紀體力不好
又少了自己負責苦力的部分
他們去市場擺攤很辛苦
滿腦子都是一些當下無解的煩惱
突然看到智傑從眼前的便利商店走出來
金龍馬上走過去：「啊,智傑,陽智傑」
智傑回頭：「哦哦Hi」連忙打聲招呼
金龍：「剛剛打你手機,沒開耶」
智傑：「哈哈對啊,我周日都不開機,不然客戶會一直打電話給我,連星期天都無法休息」
金龍：「這樣如果有客戶找不到你,會不會錯失接單機會?」
智傑語帶無奈地說：「並不會,因為我很便宜,他們會一直找我,還是不要來電煩我比較好,而且保證隔天有回不完的email...作品都交出去了還來電想改東改西,忙得要死,當我是作他一個人的專屬插畫家」
金龍：「有客戶很好啊,我還煩惱沒客戶耶」金龍說
智傑：「你從事保險嘛?這是不太好做沒錯...啊拍謝,我家還在煮水,邊走邊說好了」智傑已經開始朝另一方向跨出步伐
金龍也跟了過去
不過其實過了轉角走沒幾步
就到了智傑租房子的地方
金龍：「原來這麼近,想說你怎麼煮水還敢出門買東西?」
智傑：「想知道插畫師的秘密基地嗎」他幽默地說
金龍：「好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智傑：「我怎麼會介意呢?只要你付門票一百元就好」邊講邊笑
二個人就一起上樓
開了門一看
嗯...這個插畫家的基地很亂
到處都是紙張顏料與未完成左品
智傑：「脫鞋哦,雖然很亂,但我還是有最後的潔癖底線」
金龍：「遵命,插畫大師 」他笑著回應
智傑：「你是何時到台北的啊?」住處主人邊問邊開始拆開泡麵包裝
金龍：「有半年多了 」
智傑：「了解,我是這邊畢業就沒回去屏東,大出版社都在北部,我回南部會餓死 」
金龍：「所以你一畢業就有工作了嗎? 」他好奇地問
智傑：「算吧,一開始是去賣T-shirt的服飾店,設計衣服的圖案之類的,後來就有陣子在出版社當 美編 」
金龍：「所以當自由接案的插畫師收入比較好,對嗎? 」
智傑：「沒有耶,都很難賺,T-shirt店的老闆很賤,說我的設計不夠好,結果卻抄襲我的點子,前陣子還打電話說要我回去幫忙,白痴才會!!出版社的工作量很大,老闆老是說書賣不好所以沒額外獎金,球員兼裁判,只有天曉得是不是真的,而且那邊工作比較沒挑戰,常常是近似性質的繪圖 」
金龍：「你好會畫哦,我早就完全不行了 」他看著桌面上擺的半成品這麼說
智傑已經開始吃起了泡麵
頂多嗯嗯出個聲音回應金龍
其實金龍小時候也很喜愛美勞課
只是家人要他把注意力放在讀書上
升學壓力的狀況下促使他放棄自己曾擅長的事情
凌亂的書架上塞著大大小小的文件夾
金龍隨機抽出一本
金龍：「這好像作品集,我可以看嗎?」
智傑：「你都拿起來了,我說不可以看也來不及了吧?」智傑滿口泡麵時不忘風趣地說
裡面有些花卉動物的插圖
也有童書的可愛插畫
有些像是潑墨般很抽象的黑白作品
接著畫作變成照片
有些是建築物的外觀
其他則是雕刻作品
其中一系列照片則引起他的注意
畫面背景像是廢棄的建築物
裡有數尊黑色假人模特兒
或站或倒
有些手臂散落地板上
有些沒有頭或是腳
其中一尊的體態很生動
而且姿勢有變化
不同於其他假人
金龍：「你也會雕刻啊,會不會太強了?竟然這麼逼真」他好奇說
智傑：「雕刻?你是看到什麼了?」不解地說
金龍把照片遞給他看
智傑：「哦,這個啊」停頓了一會兒「這是當時的學校作業,嚐試另類的視覺效果,那是我當model去拍的」
金龍：「這是你?是要怎麼把回活人拍得烏漆媽黑,而且真的好像雕像」他不解地說
智傑：「ㄟ...那個嘛,是穿特製的衣服就有這種效果,最後分數很普通,老師說這不夠創新」
金龍：「你們學校的老師真嚴格,我覺得這照片很特別,黑色人偶有種的不尋常的視覺效果」
智傑：「謝謝你的賞識,那這位客人要不要花錢買下啊?我真的很缺錢」又開玩笑了
金龍：「買?買什麼?」一時之間沒聽懂智傑的話
智傑：「當然是照片啊,照片裡的衣服很貴,你聽了價格會嚇到吧,所以照片算你三百就好,可以裝在畫框裡點綴牆面哦,若是賣出版社就要五百元」
金龍：「我也很缺錢呢,你的提議等我發達了再來考慮,目前還有助學貸款要還」他面帶苦笑地回了這句話
望一下牆上的時鐘
沒想到時間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除了還沒吃飯
住處還有些事情只做了一半尚未完成
金龍：「啊,我得回住處囉,今天就先打擾至此,謝謝你呢」
下樓時不忘看一下智傑租屋處的門牌號碼
由於沒有交通工具代步
而且當初還是亂走一通
金龍得走快一點返回住處
明天還要上班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