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膠偶(五)

第二個主題的拍攝即將開始
金龍深深地吸了口氣
用力地捏了自己的手
用疼痛感取代了對下體的注意力
感覺稍有恢復平靜
就馬上走出更衣間
只見原本拍攝現場的白色布幕已經撤下
以黑色的絨布取代之
打光燈也重新調整位置
從上而下照著中心位置
週遭看似一片漆黑
現場營造出一種沉默的氛圍
而燈光照射之處立著三具假人
似乎就是服飾店可見的
現場尚有一些堆疊的大紙箱
工作檯上擺放一大捆透明塑膠包膜
看起來有點像保鮮膜
不過比較硬挺一些
不知道昱熙是從何處找來這麼多道具
而他的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金龍走近看這些假人
都已經事先噴過亮光劑
所以呈現相當程度的光澤
昱熙再次幫金龍戴上白色無拉鍊頭套
仔細地調整金龍身上的膠皮
儘可能讓外表平坦無皺折
並噴上亮光劑與塗抹均勻
金龍再次化身成為無生命感的假人
至少外表上是如此
在金龍的觀念裡
男人不會像女人在臉上化妝或整形
也不會在髮型上作各種長短直捲變化
所以男人的樣貌是相對單調的
這張已看了二十五年的臉孔
原本再熟悉不過了
如今一層皮便改變了一切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樣的念頭
已在金龍的心田裡悄悄發芽

昱熙簡單地說明這次攝影概念
主題就是假人
不用太多戲劇效果的姿勢
相反地
金龍得擺出硬梆梆不生動的樣式
就如同那些假人模特兒般
昱熙陸續提出各種指示
金龍被要求蹲在紙箱內
只露出上半身
像是等待被取出的商品
或站立在其他假人旁邊擺出完全相同的姿態
或倒在地上與其他假人肢體相互交錯
接著昱熙拆解了假人的身體組件
看似無章法地凌亂擺放
只剩半身的塑膠假人連同支撐金屬基座
一起壓在金龍身上
這樣的拍攝過程不輕鬆
卻也讓畫面溢出趣味
鏡頭下有這麼多白色的部位
何者是金龍的手
何者是金龍的腳
何者是金龍的頭
何者是金龍的軀幹
何者是金龍的臀部
若不是那胸膛微妙的呼吸起伏
靜態瞬間的照片一定是難以辨認
攝影師藉以呈現微妙的對比
這些看似相同的白色塑膠人形之下
其中一具蘊含的自我思想
好像被困在模子裡
雖然有感受
但終究只是在倉庫裡
靜靜地等待被使用的機會到來
金龍想起了他在智傑的作品資料夾裡看過類似的點子
只是沒想到這概念拍起來這麼累人

昱熙轉身取了工作台上的透明塑膠布
金龍站起來讓他稍作包裹
透明的塑膠包膜原本輕輕地掛在身體
接著用褐色膠帶從外圍緊緊地捆住黏住
金龍這下子更像是被包裝的商品
充滿工業的冷冽感
這時一層塑膠包膜在頭部蒙上
金龍的視線因此被模糊
即使頭套的眼睛處本來有細小孔洞方便視覺活動
這下子也沒用了
只能看到昱熙的身影朦朧地左移右動
似乎在嘗試調整那些塑膠包膜
他只能靜靜地等待細部調整
等待正式拍攝
在肉體受到束縛的狀態下
腦中思緒仍是自由活耀的
自己的心跳在看似無限的靜止之中異常清晰
血液流竄過每一吋受困的肉軀
金龍感受著呼吸
以及自我的存在感

由於天氣寒冷
呼吸時所呼出的熱空氣
會在塑膠包裝膜上形成白霧
昱熙終於要開始繼續拍攝
他要求金龍在拍照過程閉氣停止呼吸
讓畫面有更逼真的效果
金龍小心翼翼地呼吐空氣
先是站著讓昱熙拍了一些
接著再次躺在地板上
讓被拆解的假人組件與塑膠包膜圍繞在自己周圍
好像塑膠廢棄物的回收場般凌亂堆疊
金龍望著身旁的模糊假人臉孔
它們只是靜靜的
沒有任何表情
任人擺佈
原本功能是穿掛展示美麗的衣服
如今卻是光溜溜地被丟棄在角落
如果這些假人有自己的意識
大概跟自己當下的無奈心情很相似吧
這個拍攝主題讓他有了這樣的感觸

拍到下午五點半左右
昱熙終於滿意的結束拍攝過程
金龍心想真是一整天都賣給對方了
取下那些糾纏的膠帶與塑膠包膜後
自己立刻脫掉頭套
這下子終於可以大口呼吸
也恢復原本的身分角色
當金龍要走回更衣間時
昱熙叫住了他
昱熙：「請跟我來」
該不會還有要拍吧?
金龍一臉疑問跟著對方走
只見來到浴室內
昱熙打開了水龍頭開關
冷水從蓮蓬頭噴溢而出
金龍看到這畫面
身體已先冷了一半
現在可是冬天
只是昱熙沒有也沒多說
直接拉開金龍頭上的膠衣開口
讓蓮蓬頭的冷水直接灌入金龍衣服內
淋濕的身體當場皮皮挫
一整個精神都回來了
昱熙：「我拉著袖口,你把手慢慢縮到胸口」
金龍照辦
手臂慢慢抽離原本的衣袖
昱熙：「好了,這隻手可以伸出來」
金龍小心地把手伸出頭套外
有著不可思議伸縮性的膠衣
開口再次被撐開為原本的四倍之大
接著換另一隻手比照同法
原來
穿了好幾小時之後
身上塗抹的潤滑劑早已經隨著汗水流下
多數在膠衣的襪子處累積
由於上半身殘留的潤滑劑已所剩無幾
身體與膠衣之間的阻力已經提高
若是想直接脫下
可能因為過度拉扯而導致破裂
所以用水來介入潤滑
讓身體與膠皮之間的摩擦力減小
膠衣已經脫到腰際
昱熙：「我去拿衣服與毛巾,剩下部分很容易脫下來,再沖個熱水澡」

看似冷淡的宋昱熙
是個設想很週到的人
不到一分鐘
已經把金龍需要的衣物都拿進浴室內
關上門後
金龍徹底蛻去身上這層膠皮
只見體毛被壓得扁平
部分汗水從膠衣內溢流出來
至少有二個馬克杯杯水的容量吧
金龍快速用沐浴乳洗掉身上的疲倦
帶有香氣的乾毛巾擦去體表的多餘水分
金龍望著鏡中裸體的自己
喘了一口氣
心想終於結束了今天的兼差工作
恢復了熟悉的樣貌
換上衣服後走出浴室
卻不見攝影師本人
身體沖澡後冷冷的
便先去更衣間穿上外套
接著四處走動
細瞧著這個工作室
所有東西都整整齊齊地擺放
可以想像攝影師一絲不苟
事事儘可能要求完美的個性
望著牆上那幾幅花朵的照片
其中另一幅是不明植物的花蕊
由於沒有拍攝到花瓣的特徵
金龍還猜想不出那是什麼
突然外套的口袋傳來手機震動
金龍趕緊取出
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靜音模式
是沛筠打來的
金龍：「我是金龍,怎麼了?」
沛筠：「你終於接電話了,我從早上已經撥了快十通電話耶」
金龍：「抱歉抱歉,因為手機變成靜音,所以沒發現你有來電」
沛筠：「人家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差點以為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了」
金龍：「沒有,我很平安,抱歉讓你擔心了」
沛筠：「你今天偷偷出去玩,沒有找我?」
金龍：「不是玩樂,是認識的朋友請我幫忙,才會這種冷天氣出門,不然我也想窩在家呢」
沛筠：「讓我白擔心一整天,明天上班要你好好補償」
金龍：「好啦,明天一定補償你」
沛筠：「愛你哦」
金龍：「嗯」
沛筠：「嗯什麼,你應該要說什麼呢?」
金龍：「哦...我也愛你」
這時候昱熙從門外走入
金龍：「先不多說了,我得先掛電話,掰掰」
沛筠：「好吧,掰掰」
金龍馬上收起電話
昱熙：「女朋友?」
金龍：「嗯」
昱熙：「這是你今天的酬勞」
昱熙從皮包內取出六千元
直接遞給金龍
金龍身體稍作鞠躬
接下這筆費用
金龍：「謝謝您」
昱熙：「你做得很稱職,是我的完美人選」
金龍：「完美人選?」
昱熙：「你的骨架比例很好,清瘦中帶有肌肉線條,尤其拍攝主題比較特別,不是每個模特兒都能配合」
金龍：「不敢當,非常謝謝你給我這麼機會」
昱熙：「下次你還有意願拍攝這種特殊服裝為主的題材嗎?」
金龍：「時間上有空檔的話,應該都可以」
昱熙：「那麼下次就不透過我學弟了」
金龍：「好的,沒問題」

就這樣
金龍愉快地離開工作室
下樓走出大門
走向機車所停放的位置
做了大半天的模特兒
這樣能賺到六千元也是不錯呢
只是手伸入口袋內卻找不到機車鑰匙
沿著剛剛的路線都不見掉落的鑰匙
大概是更換衣服時掉落?
金龍連忙趕回方才的公寓
按了二樓的門鈴
可是完全無人開門
樓下小吃店的老闆娘看金龍一臉慌張
主動問是怎麼了
金龍：「我遺忘了個人物品在攝影工作室,但宋先生好像已經離開二樓了」
老闆娘：「房東跟母親住在三樓,可以按三樓的門鈴找看看」
金龍就按了三樓的門鈴
對講機出現的女人的聲音
金龍：「不好意思,請問宋昱熙先生在家嗎?」
婦人：「您那裡找?」
金龍：「敝姓蔡,剛剛到宋先生的攝影工作室,個人物品好像遺留在二樓裡」
婦人：「你稍等,我叫他下樓去」
這時候一樓大門開了
金龍小跑步到了二樓的工作室門外等
昱熙則是從樓上慢慢走下
金龍：「不好意思耽誤了您的休息時間,我好像把機車鑰匙留在更衣間裡面」
昱熙：「我知道了」
昱熙打開二樓的樓門
金龍快速走到更衣室
機車鑰匙果然掉落在椅子後面的地板上
才轉身正要走出去
只見昱熙提著一袋
昱熙：「你也忘了這個」
金龍：「對對,真是不好意思,一時之間都忘了」
他從昱熙手上接過袋子
裡面是智傑借給他的橡膠衣
昱熙：「這件衣服已經保存很久了」
金龍：「保存很久?」
昱熙：「算了,這不重要」
金龍：「不好意思讓您多跑一趟,那我就不耽誤您與家人的休息時間」
昱熙：「不會,路上小心」
難得宋昱熙這時候出現淺淺地微笑
金龍稍作點頭後
馬上快步離開公寓
向機車停放處
沒料到今天的拍攝工作會耗掉一整個白天
平常周日該做的雜事一件都沒碰
返家後得好好加速才行
今天沒時間去智傑的住處
另找時候再歸還這衣服

<待續>